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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仕忠丨畸零杂记(一):嫁妹做娘

发布时间:2024-03-05 04:28:57

  那是光绪年间的一个冬日,冷雨连绵,整座瓜山都是阴沉沉的,望不到山尖。年轻的婶娘又开始了呼天抢地的哭叫。她用的是山里人哭丧歌的腔调,顿挫有力,尾音拖得老长老长,仿佛用刀拖出的长长切痕,在人心头打了个转,那哀凉的颤音,更让人止不住地跟着淌下眼泪。

  婶娘已经哭了好些天了,还没结束的迹象。那哭声飘荡在整个村子里,随着呼啸的北风,穿过横廊巷口,越过草厂楼屋,刺透了村子里每一个人的耳鼓。

  婶娘是从嵊县(今嵊州市)山凹里嫁过来的,那是离瓜山村近百里外的一个山窠小村,地瘦山多路不平,日常是番薯、六谷(玉米)做主粮,难得吃上一餐米面。而嫁来这村的那人家,光水田就有十好几亩,五间两弄的楼房,有半幢属于她家。当真是“一脚踹进饭箩里”,不要说饭吃勿完,平日鸡肉鸭块不缺,连猪肉也时常可以尝到。婆婆去世已有两载,公公年近五十岁,并未续娶,且为人和善,丈夫是家中独子,虽然身体不是太好,但待她则是真心很好。这样的日子,在山里人看来,分明是登上天堂了。由于上头没有婆婆来指手画脚,爷儿俩把整个家内的事儿都交给了她,举凡菜蔬荤腥,浣衣织布,洒扫庭除,日常支付,都由着她一个人执掌。而她则是从小就做惯了的,精打细算,忙碌不停,把家里安排得妥妥帖帖。两口子之间,更是细声慢语,从不曾有高声争吵的时候。

  可是,这样的好日子才过得两年,她还未为丈夫育下一儿半女,这“短命鬼”竟然就这样狠心地走了。“五七”才过,村里那些长舌的人都在议论她“克夫”,又在编排着她改嫁后的光景。她真心不愿让这样的日子就此结束,但她又能怎么办呢?为啥命运对自己这么的不公平!思想到此,悲痛欲绝,忍不住纵身直跃,抢天呼地,那双脚蹬在楼板上“砰砰”作响,连楼板间的灰尘也被震得纷纷飘荡了起来。

  那边叔叔家有几个儿子,早已忍不得这般哭闹,“人死如灯灭,有啥好哭的!你反正要走的,这里自有人会收拾”。其中一个更是怪声怪气地喊道:

  “覅pang啦!再pang落开,伢个楼板都被你pang破了!” (别蹬了,再蹬下去,我们家的楼板都被你蹬破了!)

  那话,就像一根缝衣针般扎进婶娘心里,不由让人一怔。原来他们早就在算计这半边的家产了!因婶娘没有生养,按村里的习惯,不外乎从堂兄弟那边过继一个,这名分是儿,可心内其实不会真太当件事,这语气中更早已把这边也算作他们的财产了,竟说得这般肆无忌惮!

  思量及此,婶娘立时停下了哭声。她娘家穷,出嫁时就没有一些像样的陪嫁,若是改嫁,等于两手空空。她真心不愿让这份殷实的家私白白便宜了隔壁家的,暗暗对自己道:“得想个办法!”

  婶娘是长女,在娘家时就早早当家,但凡有事,父母都是与她商量着办的。公公同意这亲事,也是看中了她的这份才干。婶娘思忖半日,很快便有了计较。

  按乡下习惯,媳妇需提前洗濯公婆的便器,以便晚间起身使用。她公公用的是陶制的夜壶,那天,婶娘清洗过后,又故意加了清水,直到溢满到了壶口。

  晚饭时,婶娘准备的饭菜,也比平时丰盛得多,还热了满满一锡壶老酒,婉言劝公公节哀,保重身体为上。公公心中悲痛,亦是多日未曾安睡,一壶老酒下肚,就早早上了眠床。

  夜半时分,公公觉得膀胱鼓胀,急忙起来撒尿,但取出床下的尿壶,触处,却是满壶的冰凉,被激得一哆嗦,顿时酒醒,不禁气恼,叫媳妇:“奈格(怎么)弄的?你没给我倒夜壶啊!”

  这做媳妇的在隔壁房里急声道歉,好声说是这几日糊涂忘事,“还好,你眠床后头有只灰箩,你将就着撒在灰箩里好了”。

  第二日公公早起,媳妇进房收拾,拖过灰箩一看,中间直冲出一个深坑,且无旁沥,可见公公仍然十分强壮有力,于是心中大定。待用完早饭,洗刷完毕,向公公告说要回娘家一趟。公公知媳妇连日悲痛,直见得眼凹颊高,面黑神疲,也生痛惜,故劝其在娘家不妨多住上几日,将养休息。

  婶娘一日急行,回到娘家,已是黄昏,叩响门扉,妹妹惺松着眼,起来开了大门,却只见姐姐对她迎头便跪,妹妹吃吃地笑着说:“姐你做啥?把我当娘啊?!”

  又单独与父母商议,说明自己对自家公公身体的测试,有意让刚刚成人的小妹嫁给自家的公公,免得肥水落到外人的田地里。

  那时候,山里的女子要想过个好日子,不是卖去城里做丫头,就是被买去做个小妾,或是早早送给别人当个童养媳,要是嫁在山窠里,便一世都有苦头吃。父母正担心女儿再嫁不得好人家,又白白可惜了女婿家那份产业,听闻其说,也不觉有甚突兀。再劝妹妹,小妹却是早就眼热姐姐的生活,也相信姐姐不会害她。于是合家计定。

  这婶娘回到村里,肃然与公公商量续弦之事。公公正痛惜白发人送黑发儿,又不甘心家产旁落,闻言自然动心,但担心年龄相差悬殊,犹再三叮咛,须得问清其妹是否真心情愿。

  待到来春,枯木生芽之际,妹妹幸然有孕。十月怀胎之后,居然生得一男婴,姐妹俩奉若至宝,悉心呵护,因有感于血脉之断而复得,遂起名曰“继”。

  这黄继健康成长,后来育有一子二孙四曾孙并四曾孙女,瓜瓞绵绵,成为村内繁衍最盛之一支。

  村里人仰慕这位奇女子,莫不啧啧称赞,道这位山里来的女子,有见识,有决断,胜于男儿。于是这故事便一代代传了下来。而我则是从当时年过八旬的老父亲那里听到的,遂记录如上。

  后来我查到民国间的越剧,曾有《姐作媳妇妹做婆》一本,名伶筱丹桂主演,情剧稍稍涉艳。大约此类故事,在中国传统社会中颇为常见,吾乡小村之事,也不过是为其添了一个注脚吧。

  刘晨(南方都市报):这一系列的故乡文字,不在汪曾祺、孙犁之下。能先睹为快,亦是幸事。

  郑尚宪(厦门大学):这类故事听洪流外婆讲过,可能早期越剧演过,叫《姐做媳妇妹做婆》。90年代初有部电视剧《筱丹桂之死》,里面有个舞台演出片段,好像就是这一个故事。

  据外婆讲,是公公垂涎寡媳,意欲不轨,寡媳为保贞洁,提出将妹妹嫁与公公。试探公公生育能力是用双层黄草纸,我觉得比草木灰靠谱。外婆的故事是,公公说儿子死了,家业无人继承,所以想娶寡媳,寡媳认为有悖伦理,故提出将妹妹嫁给公公。而用黄草纸试探公公生育能力,好像是娘家父母的主意。

  吴先宁(民革中央):最绝的是媳妇测试公公性能力,居然是用这种方式,智慧!!

  张丽萍(杭大校友):故事似曾相识,听说过灰箩测试的事,具体前因后果却忘了。从中还学到了一些只知读音不知怎么写的生僻字,有收获。

  胡鸿保(中国人民大学):很像是看冯梦龙的“古今小说”。听说过类似话题的故事,好像是流传在安徽一带的吧,已无法确证。也是讲一个老头的独子的媳妇,丈夫死了无子嗣,设法为公公纳妾,传种接代,使得该家族不至于“绝嗣”,家业得以保全。故事立意是表彰守寡的儿媳,还给她立了牌坊。它重在道德教育,不像“嫁妹为娘”那么富于戏剧性。

  两个故事里,检验老公公是否尚有生育能力的方法,都是使之撒尿在灰堆;不同处是,找来给老公公成婚的不是自己的亲妹;且我听闻的故事,开头没有女主角丧夫后大哭大闹的场景。

  我感兴趣并想请教:你笔下这则,究竟是个“寓言故事”呢,还是“七分史实三分虚构”的族人往事追述?还是其他文类?

  黄仕忠:这一个故事,是我父亲讲述给我听的。听过很多遍。我编完家谱,发现确实有这个“黄继”。哭天哭地,让邻家兄弟生恶语,因恶语而想办法,草木灰箩相试,请妹做娘时的对话,等等,都是我父亲讲的。其他的那些细节,则是我补充加进来的。那哭丧的声音,也是有真实依据的。因为现在也是这样哭,极哀。

  廖智敏(学生):之前读过初稿,已经知道结局,但今日再读,婶娘的一步步筹谋还是令人惊艳。婶娘有主见、有智慧、有方法、有魄力,太赞了。

  彭冰冰(本科生):哈哈哈,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,很震惊于以前的人们为生存作出的努力。

  一开始觉得为保住家产,嫁妹做娘和娶媳妇的妹妹有违人伦,转念一想,又觉得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,要继续生活下去,这也算是一个法子。从婶娘的角度来看,归根结底是社会地位较低、又没办法取得经济独立的女性,在父权社会压迫下的无奈之举吧。既是反抗,也是顺应,村民称赞她是奇女子,其实依旧是觉得很心酸。

  故事里的公公、父母、妹妹和婶娘自己都愿意这样做,自然是皆大欢喜,但是如果妹妹不愿意,最后婶娘和公公也没有成功保住家产呢,一家人之间会不会心生嫌隙?而且,就算是大家都愿意,能说是圆满处理问题了吗?姐妹之间要如何相处呢,妹妹生的这一个孩子又怎么样看待这种家庭关系,村里人真的一片赞美没有风言风语吗?其实还是会有诸多问题吧。

  不过倒也没有必要评价婶娘的做法对或不对,伦理和生存两难之间,选择了生存而已。周围都是豺狼虎豹等着吞并家产的情况下,想要自保,也是人之本能啊。

  一奇,竟有这样的故事!刚开始觉着荒唐,读完又觉着生活的真相莫过于此,人生不就这样吗?处处透着沉重,努力活着有什么错?

  二奇,戏中的故事,并不是只能讲古代的故事,今人的故事够精彩,也会入戏,所谓民间戏曲无非来自生活,来自老百姓的喜怒哀乐。

  三奇,民间的生活也许不够精致堂皇,却处处透着朴实的智慧和哲理,这些都不是通过形而上的思维推演出来的,而是在生活“毒打”中领悟的,中国人的根和魂来自乡村。

  最后一奇,我认真看了一下作者,竟是老师您。文章开头让我感到一股凛冽之气,像武侠小说的某一开场。老师您要当作家了吗?

  林峥(中山大学):开头看着还以为是媳妇要改嫁公公,好震惊。为了应对传统风俗、保护自家利益的智慧,与今天为了应对制度政策而假结婚、假离婚的做法,似乎很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  赵延芳(杭大同事、同乡):再读一过,仍然津津有味。你讲故事开头震撼,先声夺人,紧抓人心。接着顺势铺垫,娓娓道来,情节曲折,全文都细腻且富真实性。读来似觉很有历史时代感,真的不亚于“三言二拍”。以上绝不是“吹捧”,而是真真正正的服了。

  这个故事梗概,我在六十年代就听老祖母说过。我估计是很早之前,念佛老太们在一起“坐夜”听宣卷的人所讲,说明传说由来已久。至于故事的意义,有两位学生的回音也很到位……

  刘勇强(北京大学):故事是有生命的。这一故事若产生在明清,是话本、是传奇;若产生在“五四”稍后一段时间,则是有新文化特点的乡土小说;产生在当下,其文学形态与意义该如何认识,应另有不同的定位。

  黄仕忠:在生存条件艰难的时代,生存高于一切。为了不让这份家产旁落,这样做出乎意料之外,又在情理之中。其次,在生存面前,连自身的“性”也是不重要的。其三,在乡村条件下,姐妹雨露均沾,虽然不足与外人道,却也能被接受的。

  刘勇强: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。老兄在叙述这一故事时,多了一种理解与悲悯,这是明清时期、“五四”时期可能不曾自觉拥有的情怀。所以,相同的情节类型,在不同时代,会唤起不同的感觉。

  吴存存(香港大学):看开头,还以为这女子要呢。不过,妹妹做了娘,还是吧?

  洪朝辉(Fordham 大学):这年头,价值观颠覆了!节为何物?能救命、可充饥?新词:无脸则乐!唯物主义警句:悠悠万事,唯命为大也!

  鲁进(Purdue Northwest):好故事。旧约圣经里女性丧夫无后时做的事情,在今天也很很难来想象呢。比如创世纪第三十八章中的Tamar, 丈夫未和她生子就死去了,公公按照传统让二儿子与她同房。但是二儿子也去世了。 Tamar 看出公公不想让三儿子也和她同房,就假扮成和公公同房,产下双胞胎。在路得记中,Naomi 的两个儿子都未生子就去世了。其中一个儿媳妇Ruth 忠实地跟随Naomi。 Naomi 设计让Ruth 有机会亲近一个财主族人,嫁给他以后,为自己产下了子嗣,婆媳二人因此摆脱了绝望的处境。Tamar 和Naomi/Ruth在她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中,做出了机智勇敢的选择。她们是耶稣的先人。马太福音第一章明确提到了Tamar 和Ruth。

  李同路(Iowa State Univ):人之大欲,生与生生。为生存(财产)和种族延续,一切都是有可能的,“不在餐桌上,就在菜单上”。道德禁忌是挺奢侈的事。

  吴存存:我觉得这故事其实是借财产的名义,暗中泄露一下的情结。看看民间故事中有多少关于爬灰的笑话。本是人的最原始的欲望,但不便表露,所以才扯上财产和妹妹。原始的冲动乃文学产生的动力,我是真的很钟爱这一个故事。好的文学,多是犯忌或擦边的,不是吗?

  洪朝辉:存存教授真是大家也!名节与生命,孰轻孰重,是一个永恒而无解的戏码!

  陈建新(杭大同学):相似的民间传说,我小时候听我外婆说过,但已经记不清寡媳如何测试公公的性能力,好像也是看他尿得远不远吧。其实五十多岁的男人,通常能力还很正常,无须如此测试,但编入故事中,更有戏剧性。这也是恪守妇道的中国寡妇能做到的极致了。

  也许这类事情在古代经常发生,独生子的年轻丈夫暴死,无子女的媳妇难守家产,不得已,牺牲妹妹来继承家产。因为有殷实家产做背景,如此无理的安排似乎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。足可见人类在有了私有财产之后,出现了多少扭曲人性的事情。马克思看重巴尔扎克,就是因为这一点,撕破了人类多少温情脉脉的关系。

  其实这一类因为财产而发生的故事在城镇也很多。比如夫妻不能生育,万贯家产让谁继承?于是,再严厉的妻子也允许丈夫纳妾。在浙东一带,还有租妻。这就是柔石的《为奴隶的母亲》。

  如果不能生育的原因在丈夫这里,纳妾也不能生育,最终不得已,就只好找养子。通常在本族未出五服的子辈中寻找,所以“隔壁”那户就是最可能被选中的。但也有不选本族(大约看透了本族子辈没有理想人选),就在外姓中找一个看上去健康聪明的小孩做儿子。然后就会发生本族子弟和这位养子之间的争夺财产之战。

  赵建中(杭大同学):视角独特,也写到了当地的民情风俗,很有意思。此文在《史记》中应该归入哪一类?《史记》中也有小人物的。

  虞卓娅(杭大同学):读时,感觉我的心一直悬着。你的笔先声夺人,细节又丝丝入扣,好一篇悲喜交融、引人深思的乡土文字!好一个被迫自卫而兵出奇招的婶娘!

  胡光明(香港理工大学):乡间有关子嗣与家产的故事太丰富了,只有想不到、没有做不出的,传统的伦理秩序在遵守与突破之间,现实需要远超道德束缚,活得痛苦压抑,也活得恣意畅快!我想不起老家有类似的情形,只想到当代作家李佩甫《羊的门》改编成电视剧,其中有儿子没子嗣,公公、婆婆、儿子、媳妇默认,月圆红烛夜,公公跟儿媳妇结合生子以传香火家业……

  董上德(中山大学):好文章!绘声绘影,栩栩如生。人穷,什么法子都可以想得出来。姐姐出于自卫的本能,将妹妹嫁给自家公公,虽说是人伦颠倒,但确实是文化人类学的活案例。

  赵素文(中国计量大学):故事有“三言二拍”的传奇之感,读来却让人悲凉。传统父权夫权社会下,两个女性为了生存和心向往之的那一点点自我支配的自由,努力在螺蛳壳里做道场,连牺牲也变成了欢天喜地。文章开头渲染得氛围感十足,很容易让人沉浸入当时的时代环境里。

  尚永亮(武汉大学):旧事新说,形象真切,很耐读。仕忠有小说家的潜能!只闷头搞学问,可惜了。

  魏崇新(北京外国语大学):这是明清话本小说的故事啊,竟然发生在贵乡。贵乡人杰地灵,多出奇人奇事。

  曾昭式(中山大学):我小时候的老家,重男轻女的重要原因:瓜瓞绵绵;还有两个现实因素:有力气干农活和养老。抢水打架与田间小路挑稻子都是需要的。

  李舜华(广州大学):黄老师的文笔是越写越精彩,尤其是开头,有电影质感。这种事情旧时代有,今天其实也有,只要有值得家产可继。人情代代如常。

  李洁(自由撰稿人):黄老师,这一个故事的最早原型应该是明朝人的小说,好像是拟话本《娱目醒心编》里的一个短篇,细节一样,名字不同,然后清朝人又改编写在拟话本《跻春台》里,但是把妹妹改为小姨妈,避免了辈分错乱,戏曲应该也有不少衍生改编,这方面我就缺乏研究了。

  很可能先有民间故事,然后文人采用了写成了小说,好多拟话本小说的故事来源就是民间故事。我前一阵看一本明朝人写的《云间杂识》,发现好几个小段子都出现在“三言”里,而且是冯梦龙自己创作的一篇,很可能冯梦龙就是听了松江的故事而写进了小说作为细节。

  白宁(沈阳音乐学院):故事很震惊,黄老师笔触好吸引人。那时候女性的无力感,今天看来很唏嘘。

  王晶(绍兴市社联):黄老师真善于讲故事,有一种“民间奇情故事会”的味道!那个时代的筹谋和选择,令人唏嘘!

  章丹晨(伦敦大学):与老师过去的乡村杂记截然不同的系列。婶娘的聪明决断和对命运的掌握让人感佩,若是放在元杂剧里,可能是个杀狗劝夫的女主。

  许少茹(星海音乐学院):刚开始以为是教授所撰趣文,细读完才了解其全貌出处,实显我等在城市圈养中长大之人的孤陋寡闻。

  陈妙丹(汕头大学):“嫁妹做娘”的故事乍看不可思议、不合伦常,但细思各人所在的情境,又觉得也合乎他们现实的需求。

  李凌云(中山大学):旧社会乡村女子的辛酸,过去已听家中老人说过不少,但如此“嫁妹为娘”的故事,还是第一次听到。这种举措乍看出人意料,再看却是符合当时历史语境和现实利益的巧妙决策。今人从中读出辛酸与荒诞,是因为社会历史环境发生了变化;而身处其中的当事人,则是因自己机智灵活的头脑、胆大心细的决策而守护了自身和家庭的利益,并获得村人的赞誉。我们要将这两种层次分开看待,既不应以今人之眼光审视前人的选择,也不因前人的选择符合历史语境而抛弃今天的视角。

  另外,这一个故事及其各种变体中提到了公公与寡媳之间的关系,也是明代人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社会关系主题,其中亦存在着各种丰富的面向,可以让我们去关注。例如故事和回音中即已提及公公与寡媳之间的三种关系模式,同时也对应着寡媳这一女性角色不同的主体意识和行为逻辑。如果材料足够的话,或许也可以开展比较研究呢。

  黄丽群(丽水学院):哭天抢地很形象,我们老家老人去世,媳妇、女儿、妯娌等女眷都要哭天抢地一番,尾音拖得长长,还有一定的音调。开头句“娘(父,发言不是父,好像唷)啊娘……苦了多(发音咓)唻……”

  陈佳妮(中山大学-珠海):最喜欢看老师的细节描写,非常有画面感,一下子就能进入到故事的情景,让我联想到古代说话人绘声绘色、神采飞扬的场景。类似的故事以为会是娶妾,没想到是认妹为娘,更奇,却也真真实实反映了乡村强烈的血亲观念。这样的情形在保证家族绵延的同时,又怎么样才能解决伦理困境呢?实践与教化的张力似可由此延伸拓展。

  深刻感受到村舍在此方面的灵活度,更能体会历史学科开始关注日常生活的微观历史的重要性!老师的这些兼具史料意义与文学色彩的书写非常有价值!

  吴俣(学生):婶娘的故事读来颇令人感慨,既与学术相联系,又展现生命的顽强,我感受到了二者的交织。小事虽小,却承载着时代与人们的生命历程。

  玛丽亚(学生):对场景细节刻画的好细致,画面感太强啦。好像真的看到婶娘令人叹息的经历,但又极为冷静地安排好身边人的未来,不知她心底的滋味呢。

  宋睿(学生):在以宗法传统为婚姻基础的古代社会,多有妹妹陪嫁的现象;才子佳人小说也不乏姊妹共事一夫的案例。放在现代社会,这些都很难理解,但在当时却有合理甚至广泛存在的土壤。相比用放大镜去挑剔古代作品的缺陷,将特定的故事放在对应的背景中,能获得更多具有深刻意义的见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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